早期的投资者

早期的投资者

历史书籍归纳了很多美国成功的原因,如适宜的气候、肥沃的土壤、广阔的疆土、权利法案、天才般的政治制度、不断流入的勤劳移民,以及国土两面临海有利于阻止外敌入侵等。除此之外,本土的发明家、追梦者和策略者、银行、货币和投资者也都是美国成功的因素之一。

在美国的开国故事中,我们读到了土著印第安人、法国捕猎者、西班牙征服者、迷航的水手、寻宝的士兵、戴着皮帽的探险者以及在第一次感恩节晚餐上的清教徒。但在这一切的背后,有些人肯定要为这些探险的船只、食物和开销付钱。这些开支中的大部分来自英国、荷兰和法国投资者的腰包。没有这些投资者,就永远谈不上什么殖民地的出现。

詹姆斯城(Jamestown)建立后,清教徒在普利茅斯岩石城(Plymouth Rock)登陆,尽管在东岸有成千上万亩荒地,但是,如果没能得到国王或王后的许可,你就不能航行到那里,在森林里开垦一块土地,种植烟叶或者和印第安人做生意。

在那个年代,国王和王后支配一切,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如果你想要在皇家土地上做生意,就必须得到皇家许可,也就是取得“公司执照”之类的东西。这些许可类似现代的公司经营执照,经商人士不能无照经营。

宗教组织如宾夕法尼亚的贵格会获得了执照。商人也同样获得了执照,如詹姆斯城的建立者。一旦获得了皇家允许,就可以在土地上定居并开垦一块殖民地,接着就该考虑融资问题。于是乎,最早的股票市场也就应运而生了。

最早可以追溯到1602年,荷兰人就开始买入荷属联合东印度公司的股票。这是世界上第一只公开交易的股票,与此同时,人们从事买卖股票交易的阿姆斯特丹桥也成为世界上第一个股票交易所。投资者蜂拥而至,试图得到股票经纪人的垂青,当拥挤的人群失去控制时,警察就会介入维持秩序。荷兰人动辄花费几百万的基尔德银币(Guilder,旧荷兰货币)去赢得拥有荷属联合东印度公司的股权(这家公司,如果用字母简称,应该叫作UDEI)。

毫无疑问,这家荷兰公司卖出股票得到了几百万基尔德银币,然后用这些钱去建造几艘船只。这些船只航行到印度,然后向东行驶,带回来远东的货物,当时这些货物在欧洲很畅销,赚取利润自然不在话下。

乐观的投资者为荷属联合东印度公司的股票支付日益高涨的价格,期望公司能给他们带来财富;悲观的投资者则通过一种聪明的做空手段来下注股票的下跌,这种做空的方法在17世纪就被发明了,至今仍被做空者沿用。对于荷属联合东印度公司来说,乐观者被证明是对的,因为公司股价在最初一年的交易中暴涨了一倍,股东还拿到了定期分红即股息。这家公司存续经营了两个世纪,直到1799年解体。

美国人大都听说过亨利·赫德森的故事,他如何驾驶半月号航船,从现在的纽约出发,沿着赫德森河而上,试图找到通往印度的航道,结果重演了当年克利斯托弗·哥伦布的航行错误。你有没有想过是谁为这次荒唐的航行付费?我们都知道,哥伦布是从西班牙国王费迪南德和王后伊莎贝拉那里得到的经费,但赫德森是从前面所述的荷属联合东印度公司得到赞助的。

另一个荷兰企业,荷属西印度公司出资将第一批欧洲人送往曼哈顿岛定居。彼得·米努伊特(Peter Minuit)代表荷属西印度公司完成了历史上最有名的地产生意,即用一个60元荷兰币(相当于我们的24美元)买下了整个曼哈顿。可惜的是,这家公司没能存续足够长的时间,否则,它就能在纽约市拥有自己价值连城的办公楼。

借鉴荷兰人出资成功探险新大陆的经验,英国人步其后尘。伦敦弗吉尼亚公司(Virginia Company)拥有从南北卡罗来纳州到弗吉尼亚,以及一部分纽约州的大片土地的排他权利。该公司赞助了对詹姆斯城的第一次探险,在那里印第安公主拯救了被其亲戚暴打的约翰·史密斯(John Smith)船长。

詹姆斯城的拓荒者只是在那里工作,并不拥有那里的土地,一开始我们就指明了这个问题。他们受雇在那里开垦土地、种植作物和建造房屋,但一切的地产、利润和生意均属于远在伦敦的股东。对于在詹姆斯城创造的利润,当地的定居者分文未得。

经过詹姆斯城拓荒者7年的抗争,规则终于有所松动,他们可以拥有私人的地产。其实,这为时已晚了,因为最初的殖民地破产了。但从詹姆斯城我们得到了一个重要的启示:人们一旦拥有了地产并在公司拥有股份,会比没有股份的人更加努力地工作,感到更加幸福,而且可以把工作做得更好。

其余沿海岸线的地方,即从马里兰州到缅因州的排他性经营权给了另一个英国公司,即普利茅斯的弗吉尼亚公司。在当时的地图里,新英格兰的大部分地区是北弗吉尼亚的一部分。当清教徒在普利茅斯岩石城仓促上岸时,他们其实冒犯了普利茅斯公司的领地。

每个美国学生都知道清教徒如何冒着生命危险去争取宗教自由,他们如何乘着“五月花号”(Mayflower)驶过凶险的海洋,他们如何熬过新英格兰寒冷的冬天,他们如何与印第安人交朋友并从他们那里学会烹调南瓜,但学生们对他们赚钱的传奇故事一无所知。

我们不妨在此重温一下这个故事。清教徒离开英国,在荷兰住下来,荷兰就是第一个股票市场的诞生地,但这并非说明清教徒们是因为关心股票才待在那儿。过了几年,清教徒在荷兰待得厌倦了,决定迁徙。他们当时有三个目的地可以选择:一是南美的奥里诺科河(Orinoco);二是荷兰人控制下的纽约;三是伦敦弗吉尼亚公司给他们的一块土地。

他们由于缺钱而无法前进。他们需要船只和补给,但他们身无分文。没有经济援助,他们可能永远滞留在欧洲,果真如此,我们可能再也不会听到他们的故事了。所幸的是,托马斯·韦斯顿(Thomas Weston)应运而生。

韦斯顿是一个有钱的伦敦五金商人。他在美国新英格兰地区有获取地产的门路,此外他还有筹措资金的能力,他和他的朋友们认为资助清教徒将是一笔很好的投资。于是,他们提出一个自己认为清教徒不会拒绝的方案。

韦斯顿的集团自称为探险者,其实他们从不探险,而是答应募集资金把清教徒送往美洲。作为回报,清教徒答应一周工作4天,并连续工作7年以使殖民地有利可图。7年后,合作关系解除,双方分配利润,此后,清教徒可以自谋出路。

清教徒被迫接受了这些条款,并准备启程。但在最后时刻,韦斯顿向他们摊牌,并改变了合同。现在,清教徒不能一周工作4天,而是要一周工作6天。这意味着除了星期日,清教徒将没有时间种植自己的菜园、缝补衣服,或者研习他们的宗教。

与韦斯顿争论无果后,他们决定不签合同就起航,但又苦于航行费用短缺,因为韦斯顿虽然已经支付了一些费用,但拒绝再给他们分文。他们不得不卖掉为航行中准备的一部分黄油来支付港口费用,乘坐他们在荷兰建造的船只“快速号”(Speedwell)起航。

不料“快速”号漏水,他们被迫返回港口,怀疑是船长、水手和韦斯顿合谋而为。他们中的大部分人只好挤上另一艘更小、更慢的船“五月花号”。

他们拥挤在“五月花号”船上,驶向他们的梦想之地弗吉尼亚,可是他们偏离了航向,错过了他们的目的地。意识到航向错误以后,他们试图转向南走,但科德角(Cape Cod)的岩石和浅滩阻挡了他们的去路。与其冒着在不熟悉的危险海域沉船的风险,他们不如选择在普罗温斯敦(Provincetown)港口抛锚。

从此处再度起航,他们向普利茅斯进发,并在那里建造了自己的房屋,种植了庄稼。由于韦斯顿中断了资金供应,而他们又需要新的资金来源,于是他们就与以约翰·皮尔斯为首的另一群投资者和拥有土地的普利茅斯公司达成了一项新的协议。

他们每人都有100亩土地可供使用。与此相对应的是,皮尔斯可以拥有100亩土地的所有权。除此以外,他和其他投资者可以得到1500亩土地以支付拓荒者其余的行动开支和定居费用。

内忧外患接踵而至,一方面他们要应对如何熬过严冬、如何与当地土著人相处等问题,另一方面他们不得不担心如何偿还两批投资者即皮尔斯和韦斯顿集团的债务,其中后者为他们大老远来到这里已经支付了很多钱。我们通常认为清教徒只专注于上帝,其实他们也有同我们一样的问题,就是如何支付账单。

在普利茅斯殖民地运作一年后,“五月花号”航船空载而归,没有毛皮,没有宝石,没有谷物,没有任何投资者可以变卖的货物。普利茅斯殖民地在亏钱,而且每况愈下,也就是华尔街上所说的厄运不断。这使得投资者非常恼火,就像其他一无所获的投资者一样。更为糟糕的是,他们还不得不继续向殖民地增加更多的资金供给,因此成本不断提高。

公元1622年,韦斯顿已经厌倦普利茅斯公司以及对清教徒这种高成本又没有收益的投资,因此,他把手中普利茅斯公司的持股转让给他的“冒险家”同伴。与此同时,约翰·皮尔斯恰巧在偷偷摸摸地打其他投资人的主意,想得到公司的控制权,成为“普利茅斯企业王国的经营主宰者”,但他并没有得逞。

历经5年的时间,清教徒及投资人为投资回报率的议题争论不休,清教徒认为投资人的支援不足,投资人却认为利润太低。直到1627年,合作关系终于破裂,愤怒的投资人最后将所有持股以1800英镑的适中价格卖给清教徒。

但是清教徒连区区1800英镑都拿不出来,因此,改为以每年支付200英镑的分期付款的方式购买殖民地。这成为美国历史上第一个利用杠杆操作进行投资的例子,亦即投资人用借来的钱去投资比他们实际所能负担的更多的投资标的。这比后来被撰写成书并被拍成电影《门口的野蛮人》的20世纪80年代著名的雷诺兹-纳贝斯克(RJR Nabisco)并购案还要早。同时,这也是美国历史上第一个由员工接管公司生意的例子。

现在到了整个故事中最为有趣的一部分。清教徒接手公司后,决定采用公社方式经营:将资源集合在一起,不容许个人拥有任何私人财产。但是,清教徒当时的领袖威廉·布拉德福德(William Bradford)州长敏锐地发现公社方式并不可行,他意识到如果没有私人财产,人们就没有努力工作的动力。在公社制度下,辛勤工作和无所事事的人得到的回报(食物、住房等)相同,如此一来,谁会想方设法辛勤工作呢?

随后,一些有远见的人向布拉德福德州长建议改善目前的状况,使农夫可以拥有自己的耕地,渔民可以拥有自己的船只,而辛勤工作者可以得到应有的回报。作为回馈,他们以付税的方式支持社区建设。布拉德福德州长所实施的这种自由企业体系,与今天美国企业所采用的体系基本相同。

不过,独立自主并不能解决清教徒的财务问题,不论他们如何辛勤工作,他们的债务还是由1800英镑增长到6000英镑。原因在于,为求早日还清债务,他们又从荷兰带来更多的同胞,扩张渔船船队规模,希望能捕到更多的鱼,但他们从未捕到足够还清债务和维持生计的鱼。经过十年时断时续的冗长谈判,这些移民终于和贷款人在1642年将问题完全解决。

这些清教徒帮助现代美国建立了现代社会、政治、宗教及经济的基础,但是,对他们的投资人来说,除了破产外,毫无意义。韦斯顿、皮尔斯及其他投资人尽管不笨,但都是这项计划的最大输家。他们的失败凸显了一个事实:再好的计划都可能失败,因为投资本身就是有风险的事。对于这些图谋不轨的人来说,或许这正是他们在自食其果。

这是一个一般大众因无法参与股票买卖而避免损失的实例,原因是清教徒所拥有的普利茅斯公司不像荷属西印度和东印度公司一样是上市公司。但是,欧洲大众也透过其他机会进入了“新世界富矿带”,结果下场一样悲惨。18世纪初期,还有注定厄运的密西西比公司和南海公司的股票,分别在巴黎及伦敦股市上市,并卖给了成千上万愚昧的投资者。

密西西比公司是诡计多端、唯利是图的约翰·劳(John Law)创立的公司。由于生意失败在一次争吵中把合伙人杀掉后,他离开苏格兰老家逃往法国。他用心良苦地结识了法国国王路易十五,当时路易十五仍未成年,摄政权在奥尔良公爵手上。

那时,结识皇室是飞黄腾达的不二捷径,约翰·劳以他能够解决法国政府巨额负债的说辞说服皇室。他向皇室所提的建议,是建立一个印钞机构大量印刷纸币,以偿还巨额债务。当时,纸币在世界范围内还是一个相对新鲜的概念,皇室非常赏识这项创举。因此,法国皇室让这位从苏格兰来的移民,拥有完全掌控法国皇家银行及皇家印钞机构的主导权。

不久,约翰·劳的纸币发行遍布各地。几乎是在一夜之间,约翰·劳从一个默默无名的小人物变成法国金融界的巨头,而他的财富也仅次于法国国王路易十五,成为法国最富有的人。

凭借如日中天的知名度,约翰·劳宣布他的第二个大计划:成立密西西比公司。这个计划的目的是从密西西比河流域带回巨大的财富。当年,法国的拓荒者考伯特(Colbert)、乔利埃特(Joliet)及马凯特(Mzquette)最先发现密西西比河流经路易斯安那区,而该区随后又被法国占有。据当时这些来自美国返国的法国人描述,密西西比河就像第二个墨西哥,到处都是等待开采的金矿、银矿。因此,从未到过密西西比河或者美国新大陆的任何地方的约翰·劳提出一个令人信服的销售计划,说服人们对他们所听到的奇异的淘金故事坚信不疑。

就像摇滚音乐会场的摇滚乐迷一样,疯狂的巴黎人涌进离约翰·劳的住所很近的狭窄街道,申请购买密西西比公司的股票。他们怀揣钞票,争先恐后地拉拢约翰·劳的员工以期购买申请被接受。这股抢购热潮使得密西西比公司的股价不断攀升,以至于其票面价值远高于金矿本身的价值。但是,投资人仍然不断盲目追涨。

几乎每一个住在法国的人都成为密西西比公司的发烧友,幻想着这个实际上并不存在的密西西比河金矿能让他们一夜致富。当时,除了约翰·劳的自吹自擂之外,并没有《华尔街日报》《晚间商业新闻》(Nightly Business News)等媒体提供给这些投资人足够的资讯,揭穿约翰·劳的阴谋诡计。事实上,当时只要有人质疑劳和他的公司,就会被赶出城,关进遥远的监狱。

无论何时何地,当人们迷信到将其毕生积蓄下注到一个子虚乌有的事业上时,这就是所谓的“狂热”(mania)或“泡沫”(bubble)。泡沫的模式大多很类似:疯狂的投资人付出荒谬的价格去买一个虚假的机会,股价却迟早会大跌。在密西西比泡沫破裂后,人们才知道约翰·劳的公司根本就是他所谋划的一个骗局,而约翰·劳本人只是金融版的绿野仙踪,这时候投资人急于将手中的股票脱手,可是没有人接手。许多人毕生的积蓄灰飞烟灭,法国的经济濒临崩溃,银行体系也受到拖累面临瓦解。与此同时,一夜暴富的约翰·劳本人也在一夜之间成为人人唾弃的骗子。

英国人如法炮制了一个类似密西西比公司的故事。1711年,一个投机者效仿约翰·劳的做法,成立了南海公司。他向英国君主提出交换条件,如果英国国王核准他们在南海特别是在墨西哥和秘鲁经商的垄断权力,他就能帮英国君主偿还大笔军事债务。

1720年,南海公司提出一个新计划,该公司将以5%的利息借款给英国政府,帮助政府清偿军事及其他债务。同时,南海公司开始大量发售该公司的股票,吸引了半数以上的伦敦人驾着马车涌向伦敦股票交易所,疯狂抢购股票,从而引发了严重的交通瘫痪和几星期的街道阻塞。

由于对南海公司股票的需求巨大,在英国议会尚未同意这个债务清偿协议之前,南海公司的股价一夜之间就已经暴涨了三倍。政府发言人甚至出面提醒投资人不要盲目投入,但在这次抢购浪潮中,根本没有人理会这个理性却孤独的声音。

南海公司因为出售股票而一夜暴富,启发了那些也想大发横财的人迅速成立公司发行股票。而他们募集资金的门道五花八门,譬如靠着一部永动机,或利用巴勒斯坦的盐田,从弗吉尼亚进口胡桃树,运用热空气烘干麦芽,以木屑制造木材,或者是新发明的肥皂等,无所不用其极。其中一个公司拒绝告知投资者他们将如何运用资金,它这样描述公司的集资目的:赚取巨额利润的投资计划,具体计划无可奉告。

当时,不论是皇室君主还是平民,商人还是奴仆,社会各行业各阶层的人都纷纷将他们的钱投入伦敦股市,期待能因股价上扬而赚取利润。但当泡沫最终破裂时,英国遭遇了与法国同样的命运。南海公司的股价一泻千里,许多人丧失了毕生的积蓄,英国的财政系统也因此面临土崩瓦解。

随后,南海公司的高管一一遭到起诉,他们的不动产也被没收,最后被判入狱,有些人还被送进专关重刑犯人的伦敦塔(Tower of London)监狱。科学家牛顿当时也深陷南海公司泡沫,损失惨重,他曾经自嘲地说:“我可以发现天体运行的规律,却无法看穿人类的疯狂作为。”

南海公司的惨痛教训让股票市场声名狼藉,英国议会甚至因此通过一项法案,严禁任何行业的股票买卖行为。证券交易所被依法废除,所有交易商一律停止营业。而股票经纪人的名声更是一落千丈,比扒手、强盗、娼妓还要声名狼藉。

虽然股票市场起步不利,但是,股市也因此有了相当大的改善,最近几十年来更是有了长足的进步。